[陇文化]莫言：《蛙》就是一个孤独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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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的小说《蛙》以新中国的计划生育史为反映对象，再现了最悲壮的悲剧场景，突出了强烈的生命意识和悲悯情怀。

刚看完《蛙》，很震撼。作为一个老粉丝，我先向你致敬。你的新作是最近文学界为数不多的尖锐关注现实的作品，而这一次也恰好是在整个社会，包括我个人对计划生育政策应该往哪个方向走的关注。你的作品为这个敏感的话题提供了一个非常感性和个人化的视角。

莫言:还是希望读者先从文学的角度去看。因为这部小说本来就是由人物生成的。人物经历发现了这些事件，所以小说自然涉及到这个敏感的主题。

《蛙》的原创想法和你阿姨有关系吗？

莫言:对，跟童年的很多农村记忆有关。我的很多小说都是从一个真人逐渐发展而来的。阿姨也是，她是我们高密东北乡的圣母图。她威望很高，送了三代人，成千上万的生命都是靠她的手来到这个世界的。当然小说里的阿姨和现实中的阿姨差别很大。现实中的大妈晚年很幸福，其实在做计划生育工作的时候偷偷帮过很多人。她绝对没有小说里的法官那么公正。她很有人情味。很多人找到她，向她求助，她就默默帮忙。有的人第一胎就生了女孩，想生第二胎，就谎称孩子一出生就死了。这在当时是很严格的。你不能只说它死了。首先，你必须有助产士和护士的证书。第二，你还必须有实物证明。你必须给他们看死去的婴儿。然后阿姨就帮人玩“狸猫换王子”的把戏。

小说中姑姑给人的感觉是“天使与魔鬼”，是文学加工，超越个人情感？

莫言:这是文学加工。现实中可能到处都有大妈，但小说里大妈这样的人只能在那个时代产生。这与整个社会背景和我们过去50年的社会政治生活有关。为什么从50年代初，一个阳光天真的女孩慢慢发展成这样一个暴戾粗暴霸道的性格，是因为自己的人生遭受了巨大的挫折。飞行员，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爱人，叛逃到台湾，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

这是真的吗？

莫言:这是假的。这是我编的。当然，飞行员也不是坏人。飞行员走的时候，虽然不爱她，但是给她留了活下去的机会，故意丢下日记，然后在日记里骂她，帮她收拾，不然她说不准。然后就是因为这个挫折，我姑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突然从党内信任的宠儿变成了不信任的人，所以在重新获得信任后，她会以一种“愚忠”的方式，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坚定和革命，以一种被强迫的病态疯狂来完成任务。这是时代的大扭曲。她在八九十年代退休后，当计划生育问题本身在社会上出现非常复杂和混乱的情况时，她忏悔，反思自己所做的事情，反思社会的变化。她可能会陷入极大的困惑和痛苦，因为她不能理解很多事情。最后，我觉得她很难判断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在剧的最后部分，我觉得她还是一种忏悔心理。她认为自己做错了，或者至少不该做。特别是死在她手术台上的三个女人临终前留下的一句话，我认为，这是她灵魂震颤的重要原因。

我想这就是你的小说直指人心的地方。同时也为自己做出了很大的突破，包括我们整个文学:赎罪主题。在我们中国文学中，忏悔和赎罪一直是稀缺的。

莫言:我觉得从80年代开始，特别是90年代以后，“告白”在我们知识分子口中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很热很俗的词，最后会变得这么猖狂。每个人都在要求别人坦白，甚至强迫别人坦白。很少有人要表白。我觉得从这几个方面来说，我们已经到了一个不怨天尤人，不逼着别人表白的时候，也到了一个应该往里看，表白自己的时候了。我的书写过台版序言，最后一句是“别人有罪，我也有罪”。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会包容别人。我们也对恶魔抱有同情的态度，觉得他们很不幸。他们是受害者，他们实际上是受害者。我觉得这是多年来的反思。

好像蝌蚪也是这样的角色。他身上有你自己的影子吗？

莫言:我没有暧昧，我说的很清楚，我确实有自己的影子。我也在部队服役，升职当军官，入党，然后老婆在农村，然后就是计划生育政策。在组织的帮助和教育下也拿到了计划生育证，家里人想不通。而且，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多个人考虑，没有考虑我所谓的未来，那我就可以生二胎了。因为我老婆当时是农村户口。正是因为考虑到个人发展和前途，我想在部队里做更大的官，我想走更辉煌的未来，所以我不想要二胎，也不想要二胎。当我半个多世纪的时候，我反思那段经历，觉得自己还是有罪的，不应该那样做。那么小说里就更犀利了。蝌蚪最终导致悲剧结局，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伤疤。虽然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辩护，但我想，在他的晚年，他会越来越觉得这种辩护是无力的，不能说服人，不仅是别人，还有自己。最终，陈美怀上了他的种子，所以他仍然可以用各种方法让陈美终止她的妊娠。但他决定，不管我要承受多少道德谴责或其他惩罚，孩子必须出生。我觉得这个决定也是对过去的一种补救和救赎。但实际上，这种方式并不能减轻他的罪恶，也不能减轻他过去的罪恶感，甚至以赎罪的形式制造新的罪恶。陈美的怀孕实际上是对她的一种拯救。她曾经觉得自己的生命比死亡还糟糕，但她怀孕后，她感受到了生命的价值:我甚至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在我破碎的外表和破碎的肢体中诞生的，他应该是我生命的延续。这让她意识到，即使是我破碎的生命也是有价值的，因为我为人类繁衍的河流增添了涓涓细流。

这种情感逻辑非常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