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文摘：命运让我这样，我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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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

我出生的村子叫杨家庄，父母是杨家庄小学的农村教师。1969年，我父母的工作被转移了，我的家人要去一个叫王陆的村庄。这样的语气，揭开了生活的神秘，5岁的孩子知道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们不是杨家庄人，我们家和杨家庄没关系，这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是假的。去土地王没什么不好，但是一个5岁的孩子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生活被连根拔起。当他敲门时，所有的灰尘都不见了，光秃秃的。

直到1975年，我们家一直住在王璐。1975年，一切都很好，父母的工作又转移了。我们要去一个叫鲍忠的小镇。去鲍忠没有错，但这个11岁的男孩知道他的生活将再次被连根拔起，他所有的玩伴都将消失。

比起二姐，我更幸运。我少撞了一次。二姐留在东方红村。

比起姐姐，二姐更幸运。我姐一直留在徐村。

哎，地名这么多，有的都乱了。让我们聚焦我的王璐村。

在王璐村，我学到了一件伟大的事情。我不只是和杨家庄和王璐村没有关系。我甚至和身边的农田没有任何关系。我的户籍是全国的。这个秘密是我的一个邻居告诉我的，他比我大七八岁。他的依据是我们城市居民的粮油供应书。孩子在哪里能理解户口国家这种前沿话题？我最真实的感受是这样的:我背叛了家乡，和汉奸差不多。你到底是哪里人？我答不上来。国家遥不可及。等到我知道国家户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就差不多是个年轻人了。

我当然不会担心，更不用说问父母了。孩子的直觉很神奇，我们来这里也不会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孩子的世故是惊人的。你千万不要问父母没说过的话。

飘，飘，飘。飘过去，有一件事深深扎根在我的血液里:遥远。我知道我来自远方，我隐约知道我的未来很遥远。我唯一不属于的就是这里。

1979年，我家离开鲍忠镇，去了兴化县。作为一个15岁的男孩，我的生活再次被连根拔起。说实话，这段时间是我向往的，一段新的距离在等着我。但是一个15岁的男生犯了一个15岁孩子最容易犯的错误，我太乐观了。在兴化，我们什么都没有，连一平米的住房都没有。我家住在一家叫人民旅社的旅馆里，所有的乘客经过我们家门口时，瞳孔里都有狐疑的目光。我也很怀疑。父亲说，我们回老家了，可是我的生活为什么这么破碎？一切都是暂时的，敷衍的。我家有代号:201，203。每一床被子，每一个枕头上都有鲜红的人民旅社。该吃饭的时候，大家拿起碗过马路去办公室食堂。我还是不喜欢酒店生活，也不喜欢什么豪华酒店。

艾青有一首诗，我成了父母家的新客人。我发誓，当我读《大何彦我的保姆》的时候，我的灵魂在颤抖，我想我写了这首诗。其实诗的质量是时间问题。所谓好，就是有人比你先写下来了。新客人的感觉很迷人。当你还是一个新客人的时候，新客人的感情是折磨人的。当你不是新人的时候。我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少年。经常会有怀旧的感觉。我想念我的杨家庄，我的王璐村和我的鲍忠镇。在我的家乡，我坚信我有我的家乡，但是命运把他们分开，留在了不同的地方。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很少说话。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本来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

早在1957年，我妈怀我姐的时候，我爸就成了右派。对这个词很有意思。我翻译，其实是坏人；好人当然是左派。回想起来，还好我不是房地产开发商。如果我是，我想我会焦虑。在左侧和右侧之间，是一个多么开放和巨大的中间地带。它是怎么得到空的？怎么能荒废？为什么没有房产？我好心疼。多好的地段，这么广阔，就这么荒废了。

作为一个1964年出生的右派分子的儿子，我不是出生在李家庄的张家庄，就是出生在赵家庄。这是肯定的。同样，我也不能属于张家庄、王家庄、李家庄、赵家庄。我只想体验它们，感受它们，观察它们，触摸它们。

我这么满意，该感谢谁？这个问题难倒我了。不，我没有谢谢你。没有人需要我为这一切感谢你。如果一定要感谢你，我只能感谢我的父母，他们用半生的不幸和屈辱为儿子赢得了很多。这是一种奢侈。但我不会告诉父母。这样说很不孝，几乎是诅咒。

我只能说:命运让我这样，我也是这样。这句话很压抑，这句话很骄傲。

其实我既不抑郁，也不骄傲。我很平静，是一个老人的语气:命运让我这样，我也是。

(摘自明天出版社出版的《苏北少年堂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