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文摘】柳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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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汝佳

我在医学院的时候，有一天，教授拿着一棵新柳树走进教室。在它绿色的树枝上，发芽着黄色的叶子和花蕾，就像从一个大梦里醒来。我们只是不知道严先生要干什么，教授却啪的一声折断了柳枝。绿丝绒的顶端突然萎垂下来，只有青皮耷拉在破布里，汁液溅起一股苦味。教授说，今天我们来谈谈骨头。医学上有一个很重要的名字，叫柳枝骨折，意思是这个骨头虽然断了，但也和整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的责任是连接这些断骨，这需要额外的冷静和耐心

有一次，我去了大兴安岭。老猎人告诉我，如果我迷路了，我可以沿着柳树走出大山。

我问为什么。老猎人说柳树春天先绿，秋天后黄。柳树排成一行的地方一定有流水，水往山上流，所以顺着它走，你就会找到你的家。

心中一动，记下了柳家。

一个女朋友向我哭诉她的家庭，说她希望的是家庭的纯洁与安宁。可怕的是，最近这一切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虽然有联系，但她想用手拿刀

我知道她家虽然摇摇欲坠，但这不是原谅的行为，所以我跟她说了柳枝断裂的事。既然植物可以用生命的本能治愈痛苦的伤口，并在原处长出新的枝叶，我们就可以更加顽强耐心地尝试修复。

女朋友犹犹豫豫的说现代的东西不碎就扔，筷子就变成一次性的，更何况当初的海誓山盟，现在的千疮百孔的家！

我说，家是活的灵。就因为家里还活着，你就会生病康复。由于高超的仪器将会失灵，凌飞的火箭将会爆炸，精密的计算机将会感染病毒，蓝天空也将会是厄尔尼诺，婚姻肯定会破裂。

我们是自己家庭的缔造者，我们是自己家庭的保健医生。每个家庭都是男人女人用感情和双手创造的。当然，家庭的保修是双方郑重签署的。家是木椅，要经常装修修理。雨季时，搬开晒晒太阳，不要生出一点霉雾。秋天，呆在田野里，感受微风的抚摸，记住春天的期待。

修家是双方的事，不能一方包办。治疗骨折，要彻底清洗伤口，绝不留下化脓性细菌。焊接两块钢板时，必须清除对接处的旧锈，露出干净的胡茬，以便在火焰下重新熔合。如果不放弃，狠狠地磨一磨，哪怕只是粘个脚后跟，走几步又会掉下来。妥协绝不是修补，它是对庇护所的浪费，是对恶行的庇护，是给自己带来耻辱的牺牲，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更大的痛苦。

修复是比丢弃更复杂的工程。修理比丢弃更难。修复比丢弃更费时费力。修复是比丢弃更微妙的技能。

女朋友听了我的话，半信半疑地说:“一个开洞的家，就像早年农村的一个碗。会不会很强？”

我说，当年我们也问过教授，柳枝骨折愈合后，再承受重压和冲击会不会原地爆裂？

教授笑着回答，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就知道斧刃最难砍进去的树瘤，就是树木被折断后愈合的地方。

(摘自《柔软》，大众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