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什么是书法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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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代书法的批评，有时更像是一场赌博:孤注一掷，去抢夺或保存一些珍贵的东西。当代书法的评价体系是为了保存书法中最珍贵的东西，如果不是为了别的。如何在当代重建一个坚实的批评体系，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理解当前书法所处的困境。我们不能称之为空.的书法乌托邦只有克服它在废墟中的困境，我们才能认识和欢迎伟大的书法。

在现代性的冲击下，书法成为一个独立的艺术门类。事实上，结果是书法承载了一个与其本质不相容的悖论形象。书法，从来都不是纯粹的、混杂的，交织着人类生活存在的方方面面，被迫退入一个有限的领域，这是现代性的根本弊端之一。书法面临的根本困境主要来自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

首先，致命的打击来自语言的改变。书法和语言有着本质的关系。在古典的世界里，书法所能达到的深度和广度是有语言保证的。然而，在白话文运动之后，一种新的逻各斯语言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随着这一过程和古典语言的解体，书法连同其与古典语言的亲密关系被抛到了历史的后方，成为一种只能等待解释而不能直接解释生活的对象，书法和语言被强行撕裂和割裂。语言问题从一开始就成为一个幽灵般的难题，从根本上意味着古典书法中“诗化写作”精神的衰落。

另一个根本问题是毛笔作为日常书写工具在生活舞台上的退出，使得书法的日常书写完全消失。书法一旦脱离了日常书写，就脱离了它生长的土壤。如果说书法的书写本质是自然的，那是因为它生长在日常书写的土壤里。书法的意识再怎么提高，也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像圆圈一样自律、集中、封闭的领域。只要日常书写存在，书法就会在整个生活和社会中具有滥交和不纯洁的特征。

这两个方面是相互联系的，但是一句话，书法已经失去了它的本性。然而，这种困境，恰恰从相反的方向，向我们展示了书法的本质是什么，即书法的起源:它存在于与语言共存的领域，生长在日常生活的土壤中。与语言共生，使书法从语言中分享或争夺经验，像语言一样建构世界，参与并回应已有事件；日常书写使书法始终保持其平凡性和连续性，保证了书法对人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及书法与人的生活的紧密联系。

日常生活构成了书法的背景和背景，而在与语言共存的环境中，语言为书法提供了各种多事、飞跃和断裂的机会，通过这些机会，书法可以表现出最丰富、最多样的表现力。日常生活的对立面是“事件”，书法以独特的方式回应事件。这种反应和飞跃是以连续性为前提的。每一个书法家，在技巧和修养上，都经历了漫长的准备时间，却时刻准备着迎接那个破局的到来——这种迎接，深深地嵌入了一种“立竿见影”的语言:“哀帖”、“兰亭序”。正是因为如此，书法这种独特的艺术才能在日常与非日常之间、连续性与断裂性之间往复运动。然而，当代书法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没有意识到或准确衡量自己与伟大的书法传统之间的距离。

因此，当代书法的首要问题无疑是摆脱对书法形式主义的理解，这也意味着摆脱技术主义的绝对控制。现在针对以国展为代表的“贫血”书法风格，越来越多的人呼吁在书法中体现作者的修养，从侧面表现了人们对这种情况的不满。书法远不止是线条和色彩的结合。意味着更多。虽然将书法视为抽象艺术具有启发性和时代特征，书法确实对抽象艺术做出了巨大贡献，但这一概念应该被视为书法从更高的意识层面回归自身的一个必要过程:被抽象艺术洗涤的书法将在形式层面对自身提出更高的要求，毕竟它已经嵌入了世界美术史。

对书法的形式主义理解回避了书法的内容，使书法陷入了不断追求新形式、新刺激和对新形式无限渴望的陷阱。但艺术不仅仅是对形式不断创新的无限渴望，还需要另一种稳定或永恒的东西。这样一来，一方面书法被置于渴望新形式的陷阱中，另一方面它所要求的稳定性往往被对古老传统的无限留恋所支配，似乎人们只能反复咀嚼历史的残渣。

在这里，我们可以提出一个与当代书法批评体系核心相关的范畴:自然。可以说，当代书法的一个根本目标就是回归书法的本质。在形而上的层面上，自然构成了书法的本质，回归自然是书法的本源，虽然书法的本质是什么还是一个有待进一步研究的课题。但一句话，书法的本质涉及到形式和语言两个方面。如上所述，语言的变化和日常书写的衰落构成了当前书法的根本困境，而对自然的强调恰恰是为了从根本上克服这一困境。至于当代书法如何重新成为一门自然而伟大的艺术，主要是希望更多的人在这条路上去实践。

自然当然包含着极其复杂的内容和层次，但在具体的书法实践和书法现象中，自然的范畴给了我们一个衡量的标准，它可以贯彻在每一部书法作品和文坛的每一次变化中。这不是空·霍尔的一种说辞。对于目前具体的书法练习，自然提供了直观有效的认识。就目前的大趋势来看，铁学复兴几乎是不争的事实，而这种现象本质上意味着有意识地回避碑学带来的非自然因素，所以对金石学的生硬追求和对笔法的非理性、刻意的摇动就成了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二王铁学所蕴含的自然丰富性，以及似乎来自书法最深处的感染力，在当代语境中被重新在更深的层面上消化和理解。诚然，我们现在的书法家没能达到晋唐那种极其复杂的技艺水平，但可贵的是，我们正在以一种更加自然的方式接近这种理想。但要警惕的是，以一种小心翼翼，刻意做作的方式，有可能创作出技巧上看似复杂，又几乎像古人的作品，就像现在很多入选国展的作品一样，但这种不自然的文笔并不包含更多的意义和可能性。不自然的书写只会让我们远离书法的伟大传统。

同样，现在很多人反感书法家临摹古诗词也就不足为奇了，能自己作诗的书法家似乎给自己的作品增添了额外的魅力。其实这只是对自然的呼唤(姑且说写自造诗是不是自然):对于书法来说，自由驾驭线条是不够的，还需要能够在书法中自由用字。一种自然的书写，就是自由地走过书法中的每一个要素，运用它们，整合它们，创造它们。

在过去的30年里，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在写作技巧上取得了显著的进步，这主要归功于学院的实力。客观来说，我们的书法基础训练可以与古人比肩，甚至在书法史上多次超越。但毫无疑问，这只是解决了书法的一个问题，本文开头提到的书法的困境并没有被触及——当代书法的确培养了一大批技艺高超的工匠，但是关于书法之路的消息却是隐藏着的。当然，在高质量的基础训练层面，一旦我们能够以某种方式突破这一困境，一门真正震撼人心的书法艺术就会应运而生。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成就，只有通过自然的手段才能获得，我们的书写也只能站在这个时代赋予的自然条件上——从我们的笔、墨、纸、书写姿势到我们的书写心态、情感、思想。

所以面对书法，一定要反复问这个问题，不断回到这个问题的考量:书法的本质是什么？当代书法的成就最终将取决于我们能否弥合书法与自然、书法与语言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