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悼念夏志清：写严肃之作的有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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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2014年1月18日查建英在夏志清教授葬礼上的悼词。作者授权《新京报》发表。原文为英文，由新京报柏林翻译。

[一种记忆]

夏志清(1921年2月18日-2013年12月29日)，出生于江苏省吴县，上海浦东。他是中国文学评论家。他的代表作是《中国现代小说史》。钱钟书、张爱玲、沈从文等作家被发现。

当我第一次敲哥伦比亚大学夏志清教授办公室的门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在中国现代小说课上读过他的经典作品，我知道我要和这个中国文学史领域的巨人一起学习。然而，夏志清先生第一句话是用一种响亮甚至有些惊讶的语气对我说的:啊，你来了，你真高！他抓住我的手用力摇着说:你有多高？六英尺？你怎么能这么高？中国大陆营养好！

我解释说，在南卡罗来纳大学英语系待了三年后，我选择了哥伦比亚大学，因为我想和他一起在纽约学习。夏教授欣然回应:你当然会选择我！不过还好你没有直接从北京飞到纽约，不然只能解决唐人街吃饭的问题，还会和其他中国人混在一起，20年后你的英语水平还是不会提高！

我对他毫无保留的坦率感到惊讶，但同时我也松了口气，很快就放松下来。我立刻意识到他是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但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导师一点也不自命不凡，这可能是我之前潜意识里害怕的。

之所以回忆这些内容，是因为我觉得每个熟悉夏教授的人，一定都有自己的体验版，可能会让你产生一种做他学生的感觉。夏小姐是一个直言不讳的人。我知道可能有一两个同学怕他，但大部分都是单纯的爱他。

他的教学风格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开放、散漫、古怪、具有智力挑战性。他希望我们像他一样，如饥似渴地读书，认真思考。在课堂上，他不会教长篇大论，但会给出敏锐的见解和精辟的文史观点。他讨论了他在上海看过的好莱坞电影，告诉我们他独自挖掘并放置在文学史地图上的才华横溢但默默无闻的作家，以及他们迷人的故事。他督促和激励我们去质疑和辩论，同时他一边抽烟一边笑，仿佛在客厅和朋友聊天。我记得走出教室的时候拿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却有着更强烈的想多读多发现的欲望。我也有一个很强烈的态度，就是不要因为某个文学体系形成了，或者说时尚了，就认为它是理所当然的。

植根于人文主义和新批评传统的夏教授，从不掩饰自己对新理论的怀疑，一如他对政治观点的揭露。然而，他用激情和自由的混合方法来指导学生。作为比较文学系的学生，我会上一些理论课，记得夏教授坚持要看我写的一篇关于法国教授开设符号学课程的论文。然后他连珠炮似的问了我一系列问题，包括教授的口音。我想他是在测试我对符号学的兴趣是不是更多的被法国口音的魅力吸引，而不是符号学理论本身的价值。最后他确信我的论文没有改变他对符号学的看法，但他也觉得很有意思，我有资格被推荐。

他是一个写严肃作品的有趣的人，是一个不愤世嫉俗的直言不讳的批评家，是一个从不停止学习的老师，是一个能够欣赏任何文化精髓的世界主义者。除了思维敏捷，见解深刻，他还是一个非常热情善良的人，不遗余力地帮助学生或提升年轻人。他一生中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他仍然有一颗纯洁的心。

我是众多人中的幸运儿，不仅从他的作品中受益匪浅，还受益于他的教学、谈话和友谊。他对我和其他许多人的工作和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鼓励。

我敬爱的导师，谢谢！愿你的灵魂安息。你的教诲，你的精神，你的声音，你的微笑，永远在我心中。

□查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