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镶满脚印的大地

我第一次在地里干活是在我三岁的时候。爸爸扛着锄头走在前面，我像踩尾巴一样踩着爸爸的脚印。中午的太阳把爸爸的影子压平的时候，爸爸终于把一片粗糙的土地铺成了一张平板的床。爸爸播完种子，播完后又刷了一遍地，然后拍着手对我说，宝贝，开始干活吧。我站起来和我爸并排踩在地上，一脚跟着一脚，像游戏里慢慢走一样。我的脚印小，父亲的脚印大；我的脚印浅，父亲的脚印深；我的脚印凌乱，父亲的脚印平静。我在父亲面前发现了我的脚印，像浮萍浮在水面上，一点也不像人的脚印。这两排极不和谐的脚印，种在地上，就像是两行极和谐的诗。

爸爸拍了拍我的头说，在夕阳舒展影子之前，我们要把脚印种满地。我显然是太慢了，拖累了父亲的脚步，所以我快步走了几步。结果脚印更乱了，脚印之间留了好多眼睛，在那里对着我眨眼。爸爸着急的时候，就背着我。再环顾四周，发现两排脚印汇成一排，我的小脚印就套在我爸的大脚印里，找不到了。爸爸说，现在，伊娃的力量在爸爸的肩膀上，也就是在地上。所以我很开心，即使我骑在爸爸的肩膀上，我还是个男人。

地面不长，但细小的脚步显然把地面拉得很长。我和爸爸从太阳后面的地面踩在地上，然后逆着太阳从地面踩在地上。来吧。回来。再来。回去。爸爸看着前面，我看着后面，我数不清，记不清踩了多少次。我的目光开始渐行渐远，我希望太阳快点躲起来，做饭的烟快点升起...然后我在我父亲的背上睡着了。梦有脚印那么长，一根弦，一根弦，多少个没有梦的夜晚，我还是会回想起那个梦，怎么会那么长！

伊娃，它回来了。爸爸把我叫醒，我发现夕阳已经把我和爸爸的影子拉过来遮住了一个山脊。而每一片土地阴影下的山脊，都布满了爸爸和我的脚印。一片土地，像一个布满星星的夜晚的空，地面上闪耀着无数的脚印。爸爸说，伊娃，再过五天，这些脚印就会发芽，再过十天，这些脚印就会长出叶子，再过六十天，这些脚印就会开花。于是我看到了一个地方的脚印，发芽，长叶，像无数鲜活的生命一样绽放。

如今走在城市冰冷坚硬的水泥路上，脚步依然像三岁时一样虚浮凌乱。我还是不能像父亲那样踏着深深的、宽阔的、平静的脚印。我开始怀念父亲种下的脚印，现在满是绿色。而现在，在我身后，已经没有脚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