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刘川鄂：夏志清是发现经典的“智勇之士”

欧阳春燕

19日，哥伦比亚大学荣誉退休教授、中国文学评论家夏志清的葬礼在美国纽约州坎贝尔殡仪馆举行，享年92岁。

53年前，夏志清用英文写了《中国现代小说史》，发现了一群被忽视、被遮蔽的作家，颠覆了中国现代文学的阅读和历史叙事。

有人评论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是从《中国现代小说史》开始才进入西方大学的。

作为国内研究张爱玲的知名学者，省作协副主席、湖北大学文学院院长刘传娥于2006年赴港出席张爱玲逝世十周年国际研讨会，并与香港岭南大学教授、《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文译者刘先生进行对话。

最近在接受柳传娥的专访。

坚持发现和评价美的作品

在张爱玲几乎被遗忘的20世纪60年代，夏志清将张爱玲推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高度。他称张爱玲的《金锁记》为中国自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当大家都把钱钟书当学者的时候，发现了《围城》的价值，称赞钱钟书是继吴之后最有实力的讽刺小说家。夏志清也崇拜沈从文，并将他与叶芝、福克纳相提并论。

由于对鲁迅等人的评价不高，有人批评夏志清对左翼文学的批评带有偏见。但夏志清说，他的判断标准一直是文学标准，没有非文学的理由坚持对美的作品的发现和评价。比如他推崇的张天翼、萧红，都是左翼作家。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mainland China的文学批评家开始重写文学史。批评家提到应该有个人对美学和文学史的理解，这种个性化的视角是夏志清一系列作品的核心命题。

柳传娥说，英国小说家贝内特在《经典是如何产生的》中指出，一部作品之所以能成为经典，是因为起初有三两个智者发现了一部杰作，不仅看得准，而且说得斩钉截铁，坚持说是这本书；世俗的人都持怀疑态度，没毛病。他们受不了时间的帮助，终于逐渐达成共识。这不是故意炒作。它的前提是作品优秀，评论家有眼光。两者结合，文学史上就诞生了经典。

在刘川娥看来，夏志清就是这样一个勇敢的人。

好就是好。其中一个是什么

查资料，夏志清简历上写着:1921年生于上海，1947年赴美，1951年获得耶鲁大学博士学位，1962年申请哥伦比亚大学东亚语言系任教。

事实上，夏志清的故事是东方知识分子离开家乡的故事。一战到二战期间，他拿着奖学金去了美国，然后留在了这里。有人说夏志清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不够爱国。我认为他最喜欢的是英国和欧洲文学，他真正融入了纽约文化和美国文化。哈佛大学东亚语言与文明系的讲座教王德威这样解读他的导师。

夏志清开始研究西方文学，阅读西方古典和现代作品。直到博士时期，他才开始认真研究张爱玲等中国作家的作品。张爱玲将中国传统文学的魅力与西方现代主义小说的精髓相结合，立即征服了夏志清，并大胆评价《金锁记》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好的小说。夏志清对《金锁记》的高度赞扬也采用了最西化的表达方式:中国人就是喜欢讲礼貌，什么都要说。好就好。

夏志清对张爱玲的评价可能源于西方文学美学的巨大影响。他一直讨厌中国文学中的道德判断，更喜欢关注人性的西方文学。

夏志清对大陆文学史研究和观念的最大影响在于从政治评价回归到审美评价，用世界优秀文学审视中国文学。省作协副主席、湖北大学文学院院长刘传娥告诉记者。

夏对中国文学的整体性持悲观态度

作为西方文学专家，夏志清以研究中国文学而闻名，这在学术界是不同的。

夏志清对西方文学的基本创作精神和价值标准有着深刻的理解，但对中国文学整体持悲观态度。2007年，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他说:外国人看到中国人的国书很少，就很感兴趣；我读得太多了，但我对中国文学不感兴趣。过了很多年都起不来，但我会早起。法国人人都读《包法利夫人》，中国不读《红楼梦》也没关系。中国没有人人都必须读的书。

看了五四小说，真的觉得大部分都太肤浅了。那些小说家在技巧上是幼稚的，更何况他们看人看物的深度还不够，对人心的探索还不够深入。中国现代小说的缺点是受当时流行的意识形态影响，不方便从事道德问题的讨论。

对中国文学的无情批判也为夏志清吸引了两次著名的笔战。1961年，捷克著名汉学家普希金写了一篇文章，批评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的分析方法不够科学，并表示不赞成夏志清对鲁迅的评价。夏志清也立即写了一篇文章予以反驳。现在，这两篇长文已经成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必备文献。

1986年，美籍华人历史学家唐德刚写了一篇文章，批评夏志清师夷长技改夏，随后他们用文字展开了几次公开的学术辩论，一度在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任何想对中国现代文学进行新的研究的人，都必须首先查阅、质疑或至少反思夏志清的观点。面对这些关于夏志清的戏剧和赞美，王德威作为其学术思想的继承者之一，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欧阳春燕访谈

经典是怎么产生的

阅读+:能谈谈夏志清和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对你的影响吗？

刘传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当我还是一名研究生的时候，我的导师李先生让她在中央大学的同学、著名作家从海外带来了《中国现代小说史》的中文译本。我们专业四个同学，拿到宝藏就急着看。考研前看了几本中国文学史，做了厚厚的笔记。又看了一遍暑期书，很震惊，印象深刻。我的硕士论文研究张爱玲，博士论文研究中国自由主义文学，有夏志清的影响，所以我会一直致敬。

阅读+:很多人认为夏志清高估了张爱玲？

刘川娥:张爱玲是中国传统文学魅力与西方现代主义小说精髓相结合的现代中国作家。《金锁记》表现了金钱与欲望的冲突，这是世界文学史上的共同主题。但她有自己的创作，就是将金钱对人性的扭曲和变态压制塑造到无与伦比的程度，从而深刻揭示了伤害人性的恶。

在这方面，她比巴尔扎克、司汤达、中国的“三言二拍”等许多作品更为精细和深入。因此，张爱玲的《金锁记》堪称中国自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

阅读+:夏志清说张爱玲只感激胡适，并没有多提像他这样的朋友。你对张爱玲的研究有这种感觉吗？

刘传娥:胡适之是张爱玲的老师。夏志清是张爱玲的弟子。一老一少，有敬有亲，都是朋友。她尊胡适为神，信中称他为君子，视夏志清为小伙伴，信中称她为知青。从张夏之间的通信中，她感激夏志清对她的高度评价和高涨的热情。

有些作家注意与评价过自己的评论家保持一点距离，特别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谈论他们之间的私人友谊，这样会给评价的客观性和公正性加分。这很正常，也很聪明。

如何批判鲁迅

阅读+:夏志清一直对鲁迅有所保留，无论是他的散文还是翻译，你觉得这只是他个人的偏见吗？

柳传娥:1949年以后大陆对鲁迅的评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褒贬，其中包含着严重的注释经典的研究意义。夏志清对这种模式提出了挑战，引发了大陆学者回归鲁迅与文学的新思维。当然，也有人认为批判鲁迅的写作是他小说史的失败。

不是不能批判鲁迅，而是如何批判鲁迅。他的小说并不都是佳作，有些接近于速写短章。鲁迅承认他自己的创作只有五种:《呐喊》、《彷徨》、《故事新编》、《野草》、《早晨捡花》，他花了很多精力写杂文。鲁迅的现实感太强了。他不想成为一个纯粹的作家。他先是思想家，然后是作家。当他发现散文是表达他对社会的看法的更直接的方式时，他放弃了他的小说创作。

只要中国的现代化没有完成，鲁迅的价值就永远存在。鲁迅对传统文化吃人的理解是很深刻的。我认为鲁迅是20世纪最伟大的学者。如果每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都能理解鲁迅思想的价值，中国社会就会真正进步。

阅读+:夏志清还评论说，钱钟书的《围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有趣、最精致的小说，也许是最伟大的小说？

柳传娥:《围城》是中国现代最有趣的小说。这是毫无争议的。对于它作为最伟大的小说，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总的来说，我认为《围城》是一部表现抗战后知识分子灰色生活的作品。但也有研究者认为它代表了现代存在主义的人生困境，在这一点上提升了作品的内容。方鸿渐与四女的爱情纠葛，表现了现代社会男女关系的四种形态，即肉体快感、智慧较量、纯粹爱情和婚姻陷阱。这四种形式几乎概括了现代男女的全部关系。在这方面，这部作品很有启发性。

阅读+:夏志清评论说，沈从文对现代人处境的关注和华兹华斯、叶芝、福克纳一样紧迫。他将沈从文与英语世界的这些人并列。你怎么想呢?

柳传娥:沈从文的影响力当然不如华兹华斯，但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创作动机和艺术追求与几位大师相似，与英语世界的人并置在起点而不是终点。

中国现代文学烟雾弥漫。沈从文的纯洁性突出。

中国文学对外国的影响

这是一个巨大的赤字

阅读+:夏志清对中国文学的论述相当悲观。他认为中国文学只有中国人自己说。你觉得这是一个很中肯的评价吗？

柳传娥:以前我们认为外国人是通过文本而不是审美需求来看待中国文学的，他们看重中国文学的非文学因素。这个判断一般是成立的。与外国文学对中国的顺差相比，中国文学对外国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逆差。

只有少数西方作家对中国文学表示过欣赏。我觉得根本原因是审美文化的差异。西方个体本位文化使其文学关注人性，因此西方文学贡献了《哈姆雷特》、《堂吉诃德》、《浮士德》、《欧也妮·格兰德》、《朱利安》、《聂赫留朵夫》等作品，这些作品丰富的人性极大地丰富了全世界读者对人类的认识。

中国文化是泛政治、泛伦理的家族文化。中国文学重历史轻小说，重情节轻人性，重善恶轻真假。中国古代小说，心理描写简单马虎，个人价值因为中国文化而被轻视。古代友情诗比爱情诗多，李白的爱情诗还是李白。西方诗人的情诗去掉，诗人就少了。

阅读+:夏志清对《红楼梦》的评价不高，与唐德刚有过激烈的争论。你怎么想呢?

柳传娥:说到《红楼梦》，确实是中国最好的小说，突破了好人都是好的坏的旧的文学模式，突破了快乐欺骗的文学模式。而西方读者对打开菜单，以流水账的形式写茶艺不感兴趣，对于没有身体缺陷，有过早期性经验的贾宝玉来说，整天和女儿厮混，却不再有实质性的性接触，是不合理的。在赵树理的代表作《小二黑的婚姻》中，三位神仙爱遇异性，穿花衣，作者和作品中的人物都嘲笑她。在西方人眼里，这是人性的正常要求，怎么能贬低呢？这就是文化差异。

阅读+:夏志清还说英文作品比中文作品好。大多数中国作品都是一样的。其实唐诗也不好。诗太短。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柳传娥:在中国的作品中，人性和审美品质好的作品并不多。当然，这个问题很复杂。汉语的晦涩和意象，使其不适合精确地表达外界和特例，而适合表达意境。因此，中国古代诗歌的整体成就大于小说。尤其是那些描写自然和个人心情的对立绝句，更是妙不可言。但是只有中国人能看懂它的美，外国人却看不懂。

夏志清论中国作家

环

张爱玲后期的作品我一部都没看过。只听说写的都是老东西，以前写在她小说里的，现在很多人都靠张爱玲吃饭。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棒。当时大家都说张爱玲是汉奸作家。台湾以为她是1949年就过去的大陆作家，但是我找到了她。

有一点我是不会改变的。个人还是觉得鲁迅在某种程度上被高估了，可能和毛泽东有关。个人觉得鲁迅不够大胆。他当时太有名了，实际上他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周作人，郁达夫，梁实秋都不错。他们都擅长外语。郭沫若后来的事情就看不出来了。我去过中国大陆一次，他的名字到处都是；茅盾很守纪律，老舍又自杀了。鲁迅不聪明。他读书不多，比他哥哥周作人少得多。

端木蕻良和萧红都是我的朋友。其实我是开始写萧红的，但是写的不好，就写了端木。当你开始写端木玉的时候，一定要研究萧红，你会发现萧红太厉害了。她是从张爱玲走下来的女作家。《生死场》和《呼兰河传》都是很好的小说。

(欧阳春燕整理)